中国孕妇泰国坠崖案当事人离开至暗时刻新
年6月12日,王暖暖架着双拐来到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接受采访。新京报记者李照摄
王暖暖掀开长裙,那是一条长约40厘米的疤痕,从大腿沿着髋臀狰狞地爬上腰部。
她身上类似的伤疤还有很多,它们或深或浅,或长或短地分布在她白皙的皮肤上。两年前在泰国被丈夫俞东推下悬崖,她全身17处骨折,缝合了多针,“浑身能断的都断了”,自己体内到底埋着多少钢板,她说不清楚。
今年年初,王暖暖经历了第五次手术,“取了一些钢板出来”,未来等待她的还有三到四次的手术。治疗、复建、工作,打官司……今年4月底,泰国二审判决结果传来,她感觉自己“像被拽回了原点”。
根据二审判决结果,被告俞东被泰国当地法院认定不构成蓄意杀人,刑期也从一审的终身监禁改判为有期徒刑十年。
王暖暖再次陷入崩溃,“我原本打算官司结束了我就放下这一切迎接新生活”,她说要继续上诉。
而对于俞东一方,俞东父母拒绝对二审结果发表任何看法,一律对外回复“不知道”。俞父告诉记者,“我们身体也不好,没有精力管这个事情。他(俞东)的事情是他的事情,我几年没见过他了”。
年,医院ICU病房住了7天。受访者供图
是否“蓄意”杀人
6月12日,王暖暖把采访约在了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。她身着白色T恤和蓝色长裙,独自架着双拐前来,由于左腿做完手术不能落地,整个身体的重心都落在了右腿上。
她身形瘦削,面色有些憔悴。体内的钢板限制了她躯体的活动,左手腕迟钝不能做转动的动作,放在桌子上偶尔会出现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。
由于长期使用拐杖,手掌已经磨出了一层茧。她从包里掏出眼药水往眼睛里滴药,王暖暖说,二审结果出来后,哭了很多次,眼睛酸涩肿胀,要靠眼药水才能舒服一点。
“被推下悬崖的那一刻,跟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是不一样的,没有慢动作。”王暖暖说,两年前的那一幕,曾多次在噩梦中出现,濒死的感觉总在午夜梦回中缚住她。
年6月9日清晨五点左右,32岁的王暖暖和丈夫俞东出现在泰国帕登国家公园,当时她已经有3个月身孕。
帕登国家公园是泰国著名景点,清晨来公园的游客大多抱着同样的目的——在34米高的帕差那莱悬崖看日出,此地被定为泰国日出的标准时间点,在这里能够迎来泰国第一缕的曙光。
那天的天气并不凑巧,多云无风,日出没有如约而至。王暖暖没觉得太扫兴,此前她和丈夫俞东关系一度紧张,对方提议的这次同游让她仿佛找回了热恋的状态。
王暖暖回忆,上午十点多,俞东提议前往史前壁画的景点去看看。那是一段贴着悬崖的小路,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。俞东向崖底张望,王暖暖紧张地提醒他注意安全。
俞东退回到王暖暖的身后,他双手环抱住她,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,旋即,王暖暖听到耳边传来一句“去死吧”,一股巨大力量从她的双侧肩胛骨传来,那一瞬间,她感受到身体的腾空,她被推了出去。
再次醒来时,整个人已浑身是血地躺在崖底。
事故调查报告显示,在距离地面约几米的一根树枝截住了她,提供了缓冲。
伤口在不断地渗血,骨头刺穿了皮肤。王暖暖本能地呼救,血倒灌进嗓子和眼睛,她的声音逐渐嘶哑,眼睛也渐渐模糊看不见东西。
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左右,王暖暖听到脚步声走近。后来通过救助报告,她得知自己是被一位游客发现,及时报告给了景区工作人员,赶在黄金医院。
这个广为人知的坠崖故事背后,王暖暖在视频平台上讲述了获救后更惊心动魄的七天的细节:在没有监控的ICU特殊病房,她被俞东寸步不离地“监视”,甚至强行推她出院,警方做笔录的时候,她迫于压力承认是自己头晕意外坠崖,直到第五天俞东放松了警惕外出,主治医生单独会诊时,她才能托医生报警,至此,这桩“意外坠崖案”反转成“杀妻案”,震惊中泰两国舆论。
年3月,泰国乌汶府法院一审宣判,被告人俞东构成蓄意谋杀罪,被判终身监禁,附带万泰铢民事赔偿,俞东当庭表示将继续上诉。
泰国法院二审并未开庭审理。王暖暖的代理律师、泰国大拓律师事务所的史大佗是在年4月29日中午得到消息的。
据泰国法院二审判决文书显示,关于是否“蓄意”,法院认为,尽管从王暖暖处得知,俞东杀人动机是因为欠下王暖暖50万元人民币,俞东曾提出希望将王暖暖的汽车借给俞东母亲的朋友被拒绝,且当时王暖暖称自己正在怀孕希望俞东能节省,但双方均未举证证明俞东威胁仇视王暖暖的原因到底是什么,该原因是否一定是俞东怨恨或者仇视而进行蓄意谋杀?并且,两人自年6月1日抵泰之后去了芭提雅、曼谷等多个景点游玩,如果两人在旅途过程中产生不愉快,一定不会继续游玩到案发当日。法院认为,“这应该是在现场临时产生的而非经过三思计划的杀人。”对于一审法院认定的被告蓄意杀人,二审法院不予认同。
史大佗则认为,法官对是否“蓄意”的鉴定逻辑“很荒谬”,“他们没有考虑到此前的景点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。”
“量刑直接减到10年这个幅度太大了。”史大佗说,“我们一审提交给法院的证据很充分,可以证明被告是有这种蓄意的,现在二审推翻一审判决,这样的判决谁都难以接受。”
俞东父母则拒绝对二审结果发表任何看法,一律对外回复“不知道”。俞父告诉记者,“我们身体也不好,没有精力管这个事情。他(俞东)的事情是他的事情,我几年没见过他了”。
王暖暖掀开长裙,展示身上一条长约40厘米的疤痕。新京报记者李照摄
活成一个警示牌
在史大佗印象里,王暖暖是一个非常自强的女人。事故发生后不久,还在病床上的王暖暖就给史大佗打来电话咨询打官司,史大佗提出开车去王暖暖住所接她被拒绝,她自己打车到律所,“当时我去门口接她,她妹妹推着轮椅,她抱着拐杖,很缓慢地从电梯里挪出来才能坐上轮椅。”史大佗说,“其实她那时候完全不能走路,本来可以安排家人过来,但她每次都坚持本人到场。”
二审判决之后,情绪冲击引发一系列并发症,医院。“医生开了很多的药给我。”视频里王暖暖抓起身边满满一塑料袋的药物,叹了一口气。
王暖暖的助理王婷去家里看她,她和家人住在一起,极少说话,“(王暖暖)眼睛和喉咙都有炎症,她大多数时候就是沉默。”
在泰国的时候,王暖暖的公司主要依托中国旅游群体,疫情暴发后,她在泰国公司的部分业务进行了拆解和暂停,南京的两家公司合并成了一家。她每天在家办公,早上一睁开眼就开始工作,晚上十一二点视频会议也没有结束。
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,她就坐在沙发上,面前是落地窗,看着窗外的景色,难过的情绪莫名其妙地蔓延,然后她开始哭泣。“但是哭完就算了,得收拾一下做其他事情。
王婷跟着王暖暖干了四五年,既是同事也是朋友,她认识的王暖暖性格一贯如此,平时话题都跟工作有关,“别人聊娱乐话题或者吃什么东西逛商场什么的,她没有心思去做这种事。”
她在短视频平台开了账号,给自己起了“王暖暖”的网名,希望“给人带来温暖”。视频里她讲述两年前那场案件的细节,表情很平静,偶尔嘴角会露出微笑,有人把她的账号当作树洞分享,她会认真去看,也有人质疑她时隔两年还在卖惨,她不回应。
“老天让我在绝境中活下来,一定希望我能做一点什么。”王暖暖几乎不拒绝任何采访,也不回避那段至暗时刻,她不愿意像其他受害者那样隐姓埋名起来,“我希望自己活成一个警示牌,能给更多人带去警醒。”
年结婚后,王暖暖和俞东的甜蜜自拍。受访者供图
被表白彻底击中
王暖暖是南京人,父母是普通工人,家里还有一个妹妹。她大学时的专业是旅游管理,毕业后做的工作跟专业不对口,后来跳槽去了一家旅游公司。
在旅游公司时,王暖暖被外派到泰国发展业务,积攒起了一些人脉和资源。27岁时,她萌生了辞职创业的想法。
王暖暖带着所有积蓄只身来到了曼谷。她从个体户代购做起,跑工厂谈货源,对接供应商,慢慢地在曼谷拥有了第一间实体门店,然后拓展了更多业务板块,在老家南京也成立了公司,“每天四轨并行”。
王暖暖说,她从小性格要强,决定的事情基本不会回头。她做生意很拼,肯吃苦,除了工作,还需要克服语言问题,晚上去上泰语课,经常只睡三四个小时,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社交。
与事业一路高歌猛进的状态不同,临近30岁的王暖暖感情状态一片空白。父母旁敲侧击地催促,“女孩子不要跑那么远那么辛苦,回来上个班,结婚拥有自己的家庭也不错。”
在婚恋问题上,王暖暖说自己是认可父母的,她内心抱持传统的婚恋观,希望尽早结婚,向往婚姻和家庭。
在国内,她曾有过两段恋爱经历,但王暖暖觉得对方没有太多事业心,最终以“不同频”的理由分手,此后经历了长时间的单身生活。
在异国他乡,忙碌和孤独同时缠绕着王暖暖,她跟父母交流不多,习惯了报喜不报忧,国内的朋友也因为她工作繁忙疏远了联系。
俞东就在那种状态下闯入了王暖暖的生活。
王暖暖回忆,他们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。年5月19日,一个31岁,身高厘米,有着健身线条身材的男子来到王暖暖面前,加了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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